天鹅洲保护区的长江江豚喂养基地里，江豚“每天”“娥娥”“贝贝”一家三口。

天鹅洲保护区供图

天鹅洲保护区专职喂养员丁泽良在给江豚喂食。

赵 辉摄

天鹅洲保护区的江豚喂养基地。

天鹅洲保护区供图

引 子

清风徐来，水光粼粼，时时可见几头江豚探出水面。
这里是长江湖北石首段北岸，月牙形的天鹅洲长江故道内，逾百头长江江豚在此栖息、繁衍。

长江江豚是长江水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曾广泛分布于长江中下贱干流以及与之相通的洞庭湖、鄱阳湖。
过去一段韶光，受长期高强度人类活动影响，长江江豚种群数量持续低落。

我国高度重视长江江豚保护。
自上世纪80年代起，逐步探索了就地保护、迁地保护、人工繁育三大保护策略。
个中，迁地保护，即选择一些生态环境与长江相似的水域建立迁地保护地，是当前保护长江江豚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至今，我国已建立5个迁地保护地，迁地群体总量超过150头。

成立于1992年10月的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下简称天鹅洲保护区），是我国首个长江豚类迁地保护区。
保护区位于湖北荆州石首市，辖89公里长江石首江段和21公里天鹅洲原长江水道，总面积217.7平方公里。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长江经济带生态环境保护发生迁移转变性变革，长江江豚保护方法、机制不断完善。
2016年12月，原农业部印发《长江江豚拯救行动操持（2016—2025）》，提出“基本坚持干流和两湖长江江豚自然种群相对稳定，自然种群的衰退速率明显低落”等目标。
农业屯子部2018年7月发布的长江江豚科学稽核情形显示，长江江豚数量约为1012头，极度濒危状况虽仍未改变，但种群数量大幅低落趋势得到遏制。
2018年9月，***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长江水生生物保护事情的见地》，提出“履行以中华鲟、长江鲟、长江江豚为代表的珍稀濒危水生生物抢救性保护行动”。

截至今年4月，天鹅洲长江故道江豚种群数量从最初的5头增至101头。
近年来，天鹅洲保护区还向湖北洪湖老湾故道、安徽安庆西江等江豚迁地保护区和保护场所输出江豚24头，成为长江江豚迁地保护种源输出的主要基地。

日前，走进天鹅洲保护区，寻访长江江豚迁地保护之道。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丁——

“持续开展种群普查、科学监测、伤病救治、孕豚照顾护士等，让迁来的江豚能自然栖息、繁衍”

天刚蒙蒙亮，十几艘小船从岸边出发。
航速快、声响大的快艇卖力驱赶江豚，其他渔船随之拉起一道拦网，快艇连续在前方驱赶，渔船再顺势拉起一道拦网……如此反复几次，江豚被限定在岸边的浅水区，事情职员开始合网捕捞。

这是今年4月下旬在天鹅洲长江故道发生的一幕。
这次江豚普查和迁地保护行动，由农业屯子部组织履行，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等参与。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丁见告，为避免江豚受惊被网缠住而窒息，捕捞的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捕豚队还利用特制的担架运送江豚，避免其摩擦受伤。

江豚上岸后，数名科研职员立即围拢过来，争分夺秒为它们量体温、测心率、做B超等。
“经由普查，天鹅洲长江故道的江豚种群已达101头，达到了故道环境对江豚的最大容量。
”王丁说，为减轻故道生态环境承载压力，支持其它长江江豚迁地保护区的种群规复和发展，经由挑选的18头江豚被送往湖北洪湖老湾故道等迁入点。

迁移过程颇有讲究。
“禁止迁移新出生的幼豚以及正在哺乳的母豚，同时每迁移一头江豚，都会建立相应的种群谱系，记录其父母是谁、去向何方。
”王丁先容，江豚迁移途中，会安排专业车辆和照顾护士职员护送，同时在迁入地周边水域设舒缓池，让江豚前辈入舒缓池适应周边水域环境，再放入迁入地。

江豚迁入地如何选择，江豚迁移后如何开展保护？提及这些，王丁的思绪被拉回到31年前。
1990年11月，在当地渔民帮助下，王丁所在的科研团队从长江干流捕获5头江豚，并将它们放养到天鹅洲长江故道中。
此后3年，科研职员陆续向故道迁移了10余头江豚开展试养，不雅观察结果令人鼓舞：这些江豚可以在这里正常栖息、繁衍。

“相对而言，长江干流人类活动较多，江豚保护不可控成分较多。
将部分江豚迁移到人类活动较少且适于豚类栖息的半自然水域，可以促进其自然繁殖，达到种群保护目的。
”王丁说，经前期调查，科研职员终极把迁入地选址目标锁定在天鹅洲长江故道，“故道水质与长江水质状况附近，水中鱼类资源丰富，可为江豚供应较充足的饵料，且航运等人类活动较少。
”

1992年10月，天鹅洲保护区获批成立。
参与保护区江豚保护事情近30年，2008年初的那次紧急保护行动，让王丁印象最深。

“当时我国南方部分地区遭受雨雪冰冻磨难，我们全体保护区水面险些全部结冰。
而江豚用肺呼吸，每隔一段韶光就要出水换气。
”王丁回顾，“保护区紧急增调破冰船，不分昼夜航行破冰。
”末了创造保护区内5头江豚去世亡。
经鉴定，缘故原由是江豚为顶破冰层，皮肤被冰块划伤后严重传染致去世。

“迅速摸排监测，紧急救治受伤江豚！
”当时，王丁带领科研团队和保护区事情职员一道，采取声驱网捕的办法分批将22头受伤江豚捕捞上岸，创造它们的头面部均有不同程度划伤。
科研职员立即为它们涂抹药水、注射消炎针剂和抗生素，开展全面体检、治疗，并通过信标跟踪记录技能实时监测其康健状况。
末了，22头受伤江豚全部康复，个中5头有身江豚，后来都顺利生产。

“这些年来，科研职员在这里持续开展种群普查、科学监测、伤病救治、孕豚照顾护士等，让迁来的江豚能自然栖息、繁衍。
”王丁先容，在保护区科研职员精心呵护下，天鹅洲故道江豚种群数量近年来正以每年约10%的速率增长。

巡护员谭佑先——

“制止捕捞行为，防止农业面源污染，保障搬家这里的江豚吃得饱、活得好”

夏日清晨，骑上摩托车，带上司法记录仪、对讲机和望远镜，天鹅洲保护区巡护员谭佑先开始了一天的巡查。

江边步道长满杂草，灌木丛中弥漫着湿热暑气。
无法骑行的区域，他就步辇儿蹚水，不一会儿，身上的巡护服已被汗水浸湿。
“我们通过步巡、车巡、船巡等办法，昼夜守护着这里的江豚。
”

经年累月，每天巡护上百公里河段，谭佑先被晒得黢黑，腿和手臂上还留有被湖边植物划伤的痕迹。

巡查时途经农田，谭佑先总会负责查看有没有被随意丢弃的农药瓶，并常向村落民宣扬随意丢弃农药瓶的隐患。
“碰着下雨天，这些农药瓶很可能被冲进天鹅洲故道，影响江豚的生存环境。
”

谭佑先和队友还会仔细征采水下可能隐蔽的各种造孽捕捞渔具，碰着有人偷捕，立即上前阻挡，收缴对方渔具，并联系干系司法机关。

“这些年，造孽捕捞征象已经大幅减少，很大程度上改进了珍稀水生动物的生存环境。
”谭佑先说。

长江石首段曾是白鱀豚、江豚、中华鲟等珍稀水生动物的主要栖息地。
在江边终年夜的谭佑先记得，小时候常能见到江水中时时出没的江豚、白鱀豚。

“过去，过度捕捞减少了长江豚类动物的食品来源。
”谭佑先曾是天鹅洲故道附近新堤渔场的渔民，他说，“过去我们捕鱼，坚持适度原则，捕捞上来2斤以下的鱼都重新放进江里。
后来，鱼越捕越少，越捕越小。
”

2006年起，为保护江豚等珍稀水生动物，天鹅洲保护区陆续拆除周边养殖围网，加强渔业捕捞监管，同时勾引周边渔场包括谭佑先在内的500多名渔民上岸转产。

2018年1月1日起，作为长江流域332个水生生物保护区之一，天鹅洲保护区正式履行全面禁捕。
保护区及周边所有渔民得到退捕安置补偿，参加石首市组织的技能培训，上岸转产。
司法力度也在不断加大，2018年初，天鹅洲保护区与当地渔政、公安等部门成立长江江豚保护与联合司法互助领导小组，定期开展联合司法，专项打击造孽捕捞行为。

同年初，谭佑先应聘成为保护区巡护队的一员。
“制止捕捞行为，防止农业面源污染，保障搬家这里的江豚吃得饱、活得好。
”对巡护事情，他以为虽有点辛劳，但很故意义。

天鹅洲保护区管理处主任胡良慧——

“保护方法不断完善，水生生物栖息生境得到修复”

走进天鹅洲保护区的***指挥中央，只见墙上大屏幕实时显示着保护区内10多个不同水域的画面。
事情职员坐在指挥中央，实时监测水位变革、水质指标，还可迅速锁定造孽捕捞现场，并通过无人机喊话驱离偷捕职员。

“这套‘聪慧巡护系统’有效办理了我们巡护人手紧张问题。
”天鹅洲保护区管理处主任胡良慧先容，目前保护区在编职员只有13人，为加强保护力量，又从退捕渔民中招聘了6名巡护员。

2019年，保护区与有关企业、***组织等互助，引进智能监控设备和无人机，在天鹅洲长江故道和周边长江干流的重点区域安装水下摄像头等智能设备，建立起巡护监控网络。
胡良慧先容，近年来，湖北省还专门拨出项目资金1300多万元，支持保护区培植办公、科研、科普场所和监测塔等。

除了硬件配套，保护方法也在不断完善。
胡良慧回顾，1998年夏，长江流域遭遇特大洪灾，长江干流的大水涌入故道，一些江豚被突入长江干流，事情职员紧急采纳拦网办法，保住了10多头江豚。

第二年，当地政府在天鹅洲故道东西两端建坝拦水，并在东端大坝建筑天鹅洲闸。
“长江干流汛情急急时紧闭闸门，防止干流水涌入故道。
正常丰水期则会择时打开闸门，让故道与长江干流水体交流，提升保护区水质。
”胡良慧把故道称作“半封闭水域”，“由于长江干流水位高于故道，打开闸门，干流水域的鱼苗可以一道流入故道，通过‘灌江纳苗’为江豚供应更为丰富的食品来源。
”

水域环境也在不断改进。
过去，一些周边居民在故道洲滩上挖鱼塘、搞养殖，加之不合理的围湖造田，导致故道周边湿地退化、水草和鱼类资源减少。
近年来，保护区大力履行湿地修复工程，同时选取一些浅水区域，通过放置棕榈叶仿照水草环境，搭建了3000平方米的“人工鱼巢”，吸引鱼群产卵。

“每年3至6月是鱼类的产卵期，水面下常常可见密密麻麻的鱼群。
”胡良慧说，保护区每年还直接增殖放流各种鱼类千万尾以上，以改进水生态，保障江豚的食品来源。

“巡护监控、时令性水体交流、修复湿地、搭建人工鱼巢……保护方法不断完善，水生生物栖息生境得到修复。
”胡良慧说，保护江豚不仅靠保护区，还要依赖长江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修复。

喂养员丁泽良——

“通过人工喂养，可以详细理解江豚的生理变革、成长繁殖规律”

上午11点，丁泽良端着一盆饵料鱼，走进位于天鹅洲保护区的江豚喂养基地——一个200多平方米的人工网箱。
两头江豚正在池塘里畅游，丁泽良蹲在池塘边，将几条小鱼送到水面上方。
不一会儿，一头江豚游了过来，一口吞掉小鱼，转头又回到水中，时时时探出水面换气，发出“噗哈、噗哈”的声音。

今年54岁的丁泽良原是天鹅洲渔场副场长，15岁起就跟随父辈在长江边捕鱼。
天鹅洲保护区成立后，他和一些渔民被组织起来，帮助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专家开展江豚普查、科学监测。
2008年初雨雪冰冻磨难发生后，保护区将几头伤势较重的江豚放在人工网箱救治，康复后放归故道，仅留下一头取名“每天”的雄性江豚试养，不久又从故道引入一头雌性江豚“娥娥”与它做伴。
那一年，丁泽良成为它们的专职喂养员。

为何要在网箱人工喂养江豚？丁泽良的一本事情日志引起把稳，上面详细记录着每天监测的故道水温、溶氧率、酸碱度等，以及江豚每餐的喂食韶光、喂食量，皮肤是否光泽、粪便是否非常、呼吸是否清脆有力等身体状况及行为不雅观察。

对丁泽良来说，这样的近间隔不雅观察，可以更好地理解江豚的身体及周边环境状况，及时采纳相应方法：通过不雅观察粪便，如果创造江豚拉肚子，就会及时喂一些调节肠胃的药物，并在饵料鱼中添加维生素、生理盐水为它补充营养；江豚怕热又怕冷，最适宜生活在10至28摄氏度的水温环境中，如遇高温景象需打开底水泵进行水体交流，给网箱降温。

在人工网箱里，“每天”和“娥娥”茁壮发展。
2016年5月，它们的孩子“贝贝”顺利出生。
“‘娥娥’有身期间，我们采纳了营养调配、水温调节、水质改进等多项安全方法，担保其顺利分娩。
”丁泽良说。

这样的人工喂养也为江豚保护供应了主要参考。
王丁举例说：“经由长期人工喂养的不雅观察、研究，我们创造春季是江豚繁育的兴旺时令，同时江豚孕期所需的食品量比往常更大。
为此，每年4至6月保护区都会安排职员增加巡护频次，确保24小时有人巡护，并给有身江豚增加喂食量。
”

这些年，从哺乳、断奶到摄食、营养补充，“贝贝”发展的每一个细节，丁泽良都负责不雅观察，记录在案。
根据年事、体长和部分生理指标判断，丁泽良还在“贝贝”进入青春期后帮忙科研职员对它履行野化演习：考试测验为其投喂活鱼，之后放入更大的围栏中使其适应野生环境，逐步获取野外生存能力。

2020年7月，科研职员将“贝贝”放入到天鹅洲故道自然水域。
看着自己喂养大的“贝贝”消逝在水中，丁泽良虽有不舍，但更理解这件事的意义：“通过人工喂养，可以详细理解江豚的生理变革、成长繁殖规律。
人工喂养的江豚经野化演习，也能获取捕食能力，融入自然环境。
”

王丁先容，迄今我国在人工喂养条件下成功繁殖并存活的长江江豚已有6头，构建起了母豚和新生幼豚照顾护士、江豚康健管理和常见疾病防治等较为成熟的人工繁育和保护技能体系，为江豚的迁地保护等野外保护事情供应了有力支撑。

上岸渔民杨家炎——

“不仅是为了保护江豚，更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每年4月，小龙虾上市时令，天鹅洲保护区周边柴码头村落的养殖户杨家炎，就开始从自家稻田捞起一筐筐青赤色的小龙虾，经分拣、打包、运输，销往荆州、武汉等地。

“这是虾稻共养的虾，比吃饲料终年夜的虾均匀长1至2厘米，每斤收购价赶过2至3元。
”今年61岁的杨家炎过去也是渔民。
7年前，看到保护区管理越来越严，他寻思着另找出路。
听人说养虾效益好，杨家炎主动上岸，流转60亩地皮，考试测验在稻田里养殖小龙虾。
但因缺少技能和履历，前几年一贯亏损。

杨家炎说，为追求快产出和高收入，他当时大量投饵施肥，结果水体富营养化，很多小龙虾生病。

长期以来，当地农人过量利用农药、化肥和饲料，类似的粗放生产经营办法，不仅影响庄家经营收入，也影响长江和天鹅洲故道水质。
为加强对江豚等珍稀物种保护，1999年3月，石首市成立天鹅洲生态旅游经济开拓区（以下简称天鹅洲开拓区），下辖天鹅洲保护区等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5个村落、1个社区，总人口1.7万余人。

“我们印发公告，哀求沿故道洲滩栽种养殖户做到‘人放天养’，进一步调整农业家当构造，不断减少农业面源污水直排故道。
”天鹅洲开拓区党工委布告郭传兵先容，自2017年起，开拓区累计投入上千万元，拆除迁居故道周边的各种养殖场，腾退地皮300余亩。
在开拓区街道和故道周边培植3个污水处理厂，网络处理居民生活污水。

在开拓区请来的专家辅导下，杨家炎转型搞起了生态种养，“给小龙虾喂食黄豆，减少饲料投喂，用生物有机肥代替化肥，不打农药……”效果很快显现，稻田土壤条件和水质得以改进，小龙虾品质也得到担保。
2018年，杨家炎扭亏为盈，当年养殖纯收入近10万元。
去年，他又流转了50亩地皮，扩大栽种养殖规模。

“好生态带来好日子。
”如今，杨家炎对改进保护区生态环境条件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不仅是为了保护江豚，更是在保护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