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赏金猎人的主人公，按照任务绑架了一个女孩，在实行任务过程中，他碰着了同样冲着女孩来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杀手……

作者简介

王元 | 科幻作者，喜好足球与电影。

行动代号：宏

全文约10200字，估量阅读韶光20分钟

心灵不在他生活的地方，但在他所爱的地方。

——英国谚语

天快亮了。

酒吧仍旧人声鼎沸，这群荷尔蒙四溅的幸运儿还在舞蹈、饮酒、勾肩搭背，对付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平凡的、须要被高兴摧残浪费蹂躏的一夜，他们（永久）不会知道刚刚落幕的夜晚差点变成末日。

末日。
这个名词就像不存在的按钮触发了内心某种机制，黄卫不由得一阵唏嘘。
痛也好苦也好活着就好。

舞台上，女歌手弹唱着动人的曲调，听起来熟习，黄卫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满可以拿脱手机检索，但他没有，就留一些顾虑和遐想吧，我们无法抹平所有褶皱。

晚上八点一刻，女歌手抱着吉他登场。

黄卫常常看她演出，她一定也把稳到黄卫，每次望向座位席，总是探求与黄卫的互动，四目相对的时候，点点头，或者淡淡一笑。
黄卫几次都想请她喝一杯，终极作罢。
他谢绝跟任何人建立有效联系，尤其是陌生人。

主唱以外，其他乐手都是机器人。
这是“桀斯”特色：AI主题。
隔壁的“沙王”，主打外星元素，酒水名称都是天狼星或者银河系旋臂。
黄卫有次去“沙王”，点了一杯室女座，喝到嘴里才创造是伏特加，酒吧老板到底拥有若何神奇的脑回路，才会把绝不相关的名称扭结在一起？

女歌手本日唱了一首粤语歌，黄卫在第二遍才听清一句“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黄卫迟疑少焉，溘然想到女儿。
他深呼一口气，方才取出手机，把歌词发射到搜索栏，歌名恰好是《似是故人来》[1]。
接下来的操作就大略了，也是黄卫最期待的环节。
他抖出当天的都邑报，头版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机器人暴走事宜。
作者用骇人听闻的标题博取眼球：人类间隔自撤消亡还有多久？林博士到底是救世主还是撒旦？林博士是什么和人类什么时候灭绝黄卫不清楚，但报纸快撑不住了，往后势必要改换接头办法。
黄卫展开生活版美食专栏，点击【靠谱APP】[2]，输入“似是故人来”，根据音符，圈出以下内容：

林卉，女，十九岁，就读于墨城师范大学三年级，对外汉语传授教化专业。
找到这个女孩，带到3号仓库——行动代号：宏。

[1]梅艳芳演唱的歌曲，电影《双镯》主题曲；作者注，下同。

[2]一款可根据歌名查阅曲谱的手机运用。

黄卫离开酒吧时听清末了一句：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
他感到心里再次被什么别了一下，体内冲出一阵暖流，他迅速消化了感情，马一直蹄离开，任务一旦下达，必须急速实行，没有喘息的余裕。

自动驾驶汽车轻盈滑入师范大学东门停车位，黄卫步入校园，向沿途学生打听文学院宿舍楼号，问了几个都是摇头，直到遇见一对挽着胳膊的情侣。
他们非常激情亲切，如果不是赶着去看即将开场的“感官电影”，很乐意做引导。
黄卫微笑致谢，祝他们度过愉快的夜晚。
他循着情侣奉告的路线前行：路尽头是图书馆，左拐是大学生就业中央，行经第二个路口，右拐，走到底。
此刻，黄卫站在宿舍楼对面的槐树底下。
他可以大摇大摆进去，揪出一个女大学生对他来说不是难事，问题在于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她带到车上，投递目的地。
他不想弄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
而且，黄卫不愿定她在宿舍，还是上晚课，或者在自习室用功，又或者像刚才那对情侣一样和男朋友约会。

黄卫取出酒壶，拧开瓶盖，小啜一口。
酒精仿佛燃料，驱动他的大脑。
他的思考办法遵照规律、规矩，不掺杂一丝邪念。

宿舍门口有两个蓝色垃圾桶，时时有女生出来，随手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投喂进去。
她们正年轻，活力十足，衣服也敢穿，颜色艳丽，格局新颖，肆无忌惮地暴露着大面积白花花的肉体。
不像他。
他裹着一件黑夹克，像误入夏天的企鹅。
黄卫旁边不雅观察，趁没人出入，走到垃圾桶旁，挑拣出盛放一次性餐盒的袋子，拎在手里。
他走进宿舍楼，瞥见昏昏欲睡的宿管姨妈，奉承一句你好，称自己是外卖员，小票搞丢了，只记得宿舍楼和收件人姓名，请她代为传达。
宿管揉揉眼睛，厌恶地瞟了他一眼（任谁被吵醒都不会神采飞扬）。
黄卫以为她要质问，结果只是一眼，便让他稍等。
黄卫见她敲击桌面，唤醒休眠系统，问了两遍，确认林卉的书写，森林的林，花卉的卉。
少焉，跑出一位银发披肩、牛仔短裤、趿拉拖鞋的女孩，四下张望，做寻人状。
跟普通的女大学生一样，青春靓丽、色彩缤纷。

黄卫正要上前确认，有人按住他，扭头一看，趴在肩膀上的是一只机器手。

机器人什么时候黏上来的？

黄卫自诩没有马脚，唯一可能便是它比他先到。
它暗暗发力，示意黄卫跟它走。
黄卫退却撤退两步，随它没入槐树投下的阴影。
它刚才就在这里蹲守吧。
黄卫瞥见女孩旁边眺望，耸耸肩，走回宿舍楼，这才把目光收束到挟持他的机器人身上：它披了一件长袖衫，穿运动裤，压一顶棒球帽，跟他一样裹得严严实实。
黄卫随它来到校内停车场，不远处有两栋高层，应是西席楼。
只要机器人乐意，稍加用力就能把他肩膀捏碎，对此他绝不疑惑。
它也不愿闹出太大动静，否则刚才就能痛高兴快结果黄卫。
退出女孩视线，他们掉了个，换黄卫在前，机器人于他身后押解。
它不说话，用力道指挥向左还是往右，彷佛黄卫只是一把方向盘。
经由一辆悍马，黄卫通过后视镜创造机器人正在转头，彷佛查看周围环境，以判断干掉他会不会引起远处独行学子的把稳。
黄卫受制于人，没那么多顾虑，身形一矮，从它手中脱落，右手抱拳，左手抱住右手，用力向后一错。
以往，遭受他肘击的仇敌都会大声叫痛，吐出粘稠的鲜血，但他忽略对方是机器人，优柔的腹部变成坚硬的护板。
黄卫大声叫痛，就地一滚，绕过悍马车头，躲到另一侧，站定之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把激光枪。
黄卫双手架在车顶，朝机器人脑袋射击。
它低头躲过偷袭。
黄卫对准车门玻璃发起第二波攻势。
开枪的声音、玻璃炸裂的声音以及报警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曲暴走的交响乐。
黄卫不知道有没有命中，低头查看。
悍马底盘够高，至少可以看见机器人小腿，但车的另一侧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黄卫听见车顶传来很钝的撞击声，立马举枪，机器人已经扑下来。
他们在地上翻滚两圈，黄卫仓促开了一枪，命中对方胸口。
机器人的处理器一样平常安装在脑壳，必须爆头。
黄卫还没来及再次瞄准，枪就被它打掉。
黄卫的格斗技能无可挑剔，但肌肉的力量无论如何锁不住传动轴，格斗没有任何胜算。
黄卫正在考量如何应敌（或者逃跑），机器人先动了，几个腾跃，融化在夜色之中。

回到宿舍门口，黄卫瞥见银发女孩被一个人影押进银灰色轿车。
他记住车型和车牌，匆忙跑回车旁，一把拽开车门，把自己扔在驾驶座位，点火，狠狠怼了一脚油门，引擎冒死咆哮，将车身弹射出去。

师范大学共有东、西和北三个大门，仅北大门许可外来车辆进出。
东门正对的马路设有隔离带，绕到北门须要兜一个大圈，黄卫没有韶光遵守交通规则，逆行至慢车道，狂按喇叭。
自动驾驶系统不断发出蜂鸣，以示警告，由于严重违反交通规则逼迫刹车。
黄卫切换手动驾驶模式；经由几年相处，他早就摸清老伙计的脾气。
大部分会车司机都给他这个疯子让路，但也有个别倔强的驾驶人偏偏顶住他的车头。
黄卫直接撞上去，开足马力，用较劲者的车子开道，冲到路口，猛踩刹车，对方被惯性甩出去。
黄卫则左转，冲上二环路的快车道。
黄卫自东向西逆行，没多远就与从北门右拐的目标车辆打了照面。
黄卫左打满方向盘，车身一百八十度旋转，望着对方的车屁股，牢牢咬住。
对方创造他这截尾巴，开始加速。
黄卫去世去世叮上去，经由路口时还瞥见刚才被他撞飞的故障车辆。
目标车辆上了高架，路况明朗，大幅提速。
对方彷佛还在利用自动驾驶，始终擦着限速。
黄卫给了两脚油门，牢牢把对方框在视线之内。
汽车追逐对黄卫来说是家常便饭，高架本身也不适宜兔脱，更何况车速碾压，不到两公里，黄卫就把银灰色轿车辆别停。
目标车辆立马倒车，黄卫眼疾手快，举枪打爆前轮，伴随一阵刺耳的尖叫，车辆刹住，柏油路擦出两道黑黢黢的胎印。
黄卫举动***，瞄准驾驶员，迫使他下车。
黄卫做好跟机器人打斗的准备，却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趴在车盖上。
”黄卫用枪指挥，中年男人依言而行，黄卫靠近，在他身上检讨一番，没有摸出武器。

女孩匆忙从后座下来，挡在枪口和男人之间，“不要侵害我爸爸。
”

事情有些溘然。

先是机器人，又是父女情，黄卫须要韶光整理和消化，更须要当事人交代。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宏：找到这个女孩，把她带到3号仓库。
警笛远远传来，黄卫把男子和女孩推搡进汽车，锁去世门窗，一起追风逐电。

“我只要林卉。
”黄卫试探道。
他现在还不愿定女孩是否为林卉本人，外卖的考验并没有十足把握，不用除是其他女孩或林卉舍友。
黄卫没有直接发问，假定女孩是林卉，看他们的反应。

“爸爸。
”女孩抱紧男人，彷佛鸵鸟把脑袋扎进沙漠，肩膀不由自主颤动，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扳着她使劲扭捏。

“没事的，爸爸在。
”男人按住女孩肩膀，注入安全感。
没事的。
他以前也常对女儿说，哪个父亲对女儿不是小心翼翼又殚精竭虑呢。

“下车。
”黄卫把车停在路边，用枪指着男子脑门。

“求求你，别去3号仓库！
”男子哀求道。

黄卫的任务大多是杀去世某某，跟踪某某，将某某带到X号仓库。
仓库有什么和会发生什么，与他无关。
中年男子知道仓库的所在，要么，行动被渗透了，要么，他是编内人员。
就林卉父亲的表现而言，黄卫方向后者——但是父女算怎么回事？黄卫只管即便不去多想，好奇心对赏金猎人可不是好品质，事实证明，许多业内人士都去世于引火烧身。

“你不好奇吗？”路上，林卉父亲主动开口。

“我的任务是林卉。
”黄卫调回自动驾驶模式，腾出双手拧开酒瓶盖，呷了一口。

“你听过机器人暴乱吧？”林卉父亲摆了摆眼镜——这年头，戴眼镜只能说情怀——说，“发生在我的实验室。
”

“你便是那个林博士？”黄卫当然听过，这年头，获取信息的渠道太多，***无孔不入，想要不知道某条热搜基本没可能；网络犹如社会的血管，我们生活在网络之中。
不久前，林博士研发的机器人觉醒，打击数名事情职员，逃出实验室，被列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悬赏缉拿的非人类。
林博士这三个字比时下任何超巨都有流量，跟他有关的话题长期霸占热搜榜首。
由此可得，刚刚打击他的机器人便是那个通缉犯。
事情不大略，但与他无关。

“我的名字是林立新。
”林立新说，他彷佛不喜好林博士的尊称；网络上多是声讨和谩骂，说他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也有人视他为妖怪本身，只要写一句“林博士去去世”就能成为高赞评论。
林立新是个范例的实验室人种，凡事都哀求准确和逻辑，理性得像一个方程式，“我跟他们一起向你下达的任务，没错，宏。
”

“以是，跟机器人有关？”

“它的名字是罗伯特。
”

“明白，Robert。
”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也是事后才创造Robert音译和意译之间的互动。
它发展非常快，超出我们的预期，也超出掌握，去世了好几个同事，而现在，”林立新说完握住林卉的手，“它盯上我女儿。
”

汽车停在3号仓库门口的时候，林立新刚好讲竣工作的来龙去脉。

机器人与人类最大的差异在于思维与视觉，打算机视觉与我们处理现实天下中的数据有着寰宇之别。
人类视觉系统可以在不同角度、背景和光照条件下识别物体，创建能够复制相同工具识别功能的人工智能是一贯以来的难关。
林立新的办理方案是制作逆向图——讲到这里，黄卫还能跟上，后面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串在一起却是天书——三维打算机图形模型是由工具的层次构造组成，每个工具都有一个转换矩阵，定义了其相对付原图像的平移、旋转和缩放比例；林立新创立胶囊网络，通过拍摄图像，提取工具及其部分，定义其坐标系，创建图像的模块化构造，可以让机器人以人类视角感知天下。
林立新以汽车例举，汽车由车身、车轮、底盘、引擎、变速箱、刹车系统、车窗、挡风玻璃等零部件组成，每个工具都有各自的子集，车轮由轮胎、轮辋、轮毂、螺母等部件组成。
他只能记住这些知识，后面提到的变换矩阵和视点对齐则是一头雾水，并被发热的大脑蒸发干净。
这些铺垫了罗伯特的觉醒，用林立新的话说，“它看待天下的办法变了。
”

为防止机器人失落控，研发者每每会留后门，掌握罗伯特后门的钥匙正是林卉。

林卉幼时遭遇车祸，眼球损伤，在视觉皮层植入赞助电极，通过刺激能够追踪和描述图形的电旗子暗记，方能“视物”。
林立新为了帮助女儿看天下，研发胶囊网络，后来运用于打算机视觉。
“我因女儿的祸得了科研的福。
林卉小时遭遇过一场严重车祸，我基本上已经失落去过她一次，我知道那种滋味，不想再尝一遍。
”

接下来的经历顺理成章地联系到宏，一旦罗伯特读取林卉大脑的源程序，就可以关上后门，再无可能入侵它的系统。
林立新将情形向上级反响，参与全体行动策划，但是他后悔了。
行动的核心是把林卉带到3号仓库，通过访问她的大脑，打开罗伯特的后门，消灭之。

“那为什么不进去呢？”黄卫不解。

“你以为怎么访问大脑？点击浏览器吗？”林立目不斜视盯着女儿，眼眶红润，“我不能再失落去她了。
”

“我不能再失落去她了。
”他又说了一遍，喃喃自语。
方程式也有不理性的时候。

“爸爸！
”林卉显然跟黄卫一样刚刚得知实情，挽着父亲的手哭了。
她有情由涕泗滂沱，没人想要在安然喜乐的情形下亲近去世亡，尤其是少男少女。

“不就一个铁家伙吗，销毁它有那么困难？”黄卫的意思，出动几个精锐围捕罗伯特，轰掉它的脑袋。
他一个人就能胜任，只要有足够的韶光和火力支持。

“没用，它的意识可以上传***，毁掉躯壳治标不治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潜入网络，它就无处不在，除非摧毁网络本身。
”林立新摇摇头。

“如果，”黄卫假设道，“没有及时消灭罗伯特，会发生什么？”黄卫看过一些科幻电影，无非两个走向，要么，机器人追求某种境界，比如参禅，艺术创造，要么，发动硅基文明叛逆，推翻造物主统治，建立全新的社会秩序。

“不知道。
”林立新倒是坦诚，“它就像拥有绝世武功的小孩，既胆怯又无畏；小孩看待天下的视角与成年人不同，不能以我们的历史履历去界定。
”

黄卫看了看林立新和林卉，后者像栅栏里的羔羊，不敢直视黄卫的目光，彷佛只要对上就会面临屠宰的命运。
这并不是一个困难的决定，一方面，他从业多年，拥有良好的素养和信誉，鲜有失落手，几次铩羽而归也是由于不可抗力，另一方面，这不仅仅是普通的任务，事关人类文明死活存亡。
林卉的不幸（以前的和面前的）真实可触，抓着他不放，往深深的回顾里面拽，生拉硬扯地疼。

“你们走吧。
”黄卫扳正身子，摩挲方向盘。

“感激你。
”林立新愣怔少焉说。

林卉则木鸡之呆，惊魂甫定。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黄卫灌了一大口酒，压制住不断上泛的感情，“我女儿也出过车祸，她没能活下来。
”黄卫放下酒壶，双手搓了搓脸，缓缓吁出一口气。
人工智能的各类散去了，林卉的悲惨遭遇一笔一画地光鲜起来，与黄卫女儿的形象叠加，不胜唏嘘。

林立新父女与黄卫作别，试了两次，都打不开车门。
黄卫尴尬笑了一声，按下解锁键。
林立新仍旧打不开车门。
黄卫立时察觉不对劲，汽车的操控系统被黑了。
点火系统自动做功，方向盘宣告独立，调头，驶向来时的路。

“是罗伯特。
”林立新说，“它跟上来了。
”

“现在开始，我的任务变更为保护你们。
”黄卫惊异自己能说出这样煽情的台词，过去几年他活得循规蹈矩，每天被各式各样的任务盘踞，跟机器人差不多，输入，输出，直来直往，不求甚解。

黄卫试了几次都无法切换得手动驾驶模式。
光彩的是，罗伯特须要林卉（的大脑），以是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否则只须要把速率提到最高，随便找一堵墙或者一棵树撞上去，就能依赖巨大的动量把三人捣碎。

“博士，”黄卫扭头喊道，“有什么办法吗？你刚才不是说了许多与汽车有关的话题吗？”

“那只是比喻。
”林立新一脸无奈。

“但没人比你理解罗伯特吧？”黄卫提醒他。

“卷积神经网络存在根本性毛病。
”林立新小声说道，像是梦呓。

“大点声！
”

“卷积神经网络存在根本性毛病。
”林立新喊道。
黄卫自知错了，大点声和听不见都一样。
“目前的技能仍旧无法办理跨视点泛化的问题。
同样一张照片，加上噪点，卷积神经网络就会将其识别为完备不同的事物。
”

“然后呢？”

“自动驾驶汽车配备了GPS吸收器、测绘技能，以及探测障碍物的雷达、扫描周边三维环境的激光测距系统、可以辨别物体的摄像机——汽车根据摄像机录制画面行进。
”林立新终于说到重点，“只需给反馈的图像加上噪点，就能滋扰驾驶系统，可能会导致车辆迫停。
”林立新从后座挪到副驾驶，对着掌握台一番操作，车辆果真缓缓减速，但他们没来及庆祝，还没完备静止的汽车遽然加速。

“怎么回事？”黄卫向林立新吼道。

“我也不——我知道了，罗伯特刚才只是抢占了掌握权，现在则是由它亲自驾驶。
”林立新说罢，车载音响刺啦一声。

“你好，博士。
”罗伯特的机器声音传来。

“罗伯特，”林立新像安抚小孩一样轻声说，“我们不会侵害你，请你也不要侵害我们。
我会想办法帮你解除后门。
”

“我相信你能做到，”罗伯特说，“但你理解我的逻辑，不会舍近求远。
”

“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黄卫喊道。

“梦开始的地方。
”罗伯特说完开始播放音乐，正是《似是故人来》：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

汽车被加速到临界，但是非常平稳，丝毫觉得不到颠簸和扭捏，若从高处俯瞰，就像一道光在车流中穿梭。
这是绝对效率和技能的表示。
黄卫顾不上赞颂，他已经失落手了宏，不能在同一天搞砸两个任务。
林博士和林卉的未来（以及——溘然拔高——人类的未来）都落在他的肩头。
他取出酒壶，吞了两口，取出激光枪，瞄准操作台。

“你要干什么？”林立新搂住林卉匆忙问道。

“停车！
”黄卫没有理会林立新，对着看不见的仇敌咆哮。

“你疯了？这么高的车速，你一枪下去便是车毁人亡。
”林立新连续向黄卫喊话。

“你听见了吧，一直车我就开枪，林博士和林卉都会没命，你的后门就没人解除，永久担惊受怕地活着。
对了，你懂什么叫活着吗？”黄卫想让目光有一个着力点，盯着挡风玻璃，假想罗伯特投影在上面。
“我不想伤及无辜，你们可以离开，黄卉留下。
”罗伯特开始讨价还价，黄卫这招见效了，“没人想去世，对吧？”

“爸爸，我不想去世。
”林卉喃喃说道。

“没人想去世。
”黄卫说。

“以是，我们达成共识了？”罗伯特说。

“你提醒我了。
”黄卫把枪口对准后座的林卉，“停车，否则我一枪打去世她。
”

“逻辑见告我，你不会开枪。
”罗伯特说，语气克制，没有感情起伏。

“你到底想做什么？”林立新还没有明白黄卫的用意，用力嘶吼，完备没有之前的儒雅。
林卉吓得不敢说话，泪眼婆娑。

“三。
”黄卫把枪管往前递了递。
“二。
”林卉从抽泣变成嚎啕。
“一。
”罗伯特屈膝降服佩服了，汽车逐渐减速，停下。
黄卫让林立新先下车，他跟林卉紧随其后，枪口始终固定在林卉身上。
他不懂机器人的思维，但既然是聪慧生物，一定会权衡利弊。
他来不及跟林立新和林卉阐明以及道歉，危险并未解除，所有联网的事物都可能成为罗伯特的化身，而基本上所有事物都联网了。
黄卫带头，把手机扔在地上，用鞋跟跺碎。
林立新和林卉目前处于牵线木偶的状态，惊魂甫定，遵照黄卫的指令行事。
作为资深的赏金猎人，黄卫在许多城市都有安全屋，但考虑到仇敌的分外性，他决定铤而走险。

“梦开始的地方是哪儿？”黄卫问道。

“什么？”林立新一愣，林卉也随着摇头。

“罗伯特刚才说想要去梦开始的地方。
”黄卫提醒林立新。

“实验室。
”林立新一拍手说道。

“我们去那里。
”黄卫说，“它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下了车，反而去它设定的目的地。
”

他们不敢搭乘交通工具，所幸间隔不算太远，年夜约半个多小时，三人连走带跑来到一栋全玻璃外立面的大楼。
林立新刷开门禁，三人鱼贯进入内部，暂时安全。
壁灯在他们前方三米渐次点亮，寂静的长廊收纳了他们的喘息。
推开实验室的门，打开灯，门自行合上，咔哒上锁，黄卫举头瞥见一排跟罗伯特同一型号的机器人，吓了一跳。

“不用紧张，它们——”不等林立新说完，黄卫把稳到个中一只机器人左胸有一个洞口。

黄卫一手将林立新父女拨到自己身后，另一手掏枪射击。
罗伯特向后一倒，以腰眼为中央，全体上半身折过去。
激光就像一条切线，擦着罗伯特的身体撞到墙上，溅出一个浅坑。
黄卫趁机让林立新开门出去，却创造他们就像被困在高速行驶的车中一样陷于屋内。
黄卫双手握枪朝罗伯特猛攻，密集的光影险些笼罩住罗伯特的身形，有几枪让它挂了彩，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只要与罗伯特保持间隔，就可以用持续不断的火力将它弹压。
意外发生了，几块地板从中间向两边分裂，升出四根铁桩，从中开释浓浓白烟，落在身上凉凉的，不是烟，而是雾气，类似舞台常用的干冰烟雾。
视线被遮蔽，黄卫宁心听着罗伯特的动静，不敢轻易开火，以免暴露位置。
如果罗伯特加载了红外线系统，黄卫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黄卫犯了履历教条主义的缺点，他忘了仇敌是人工智能，根本不会跟他玩猜疑链的生理游戏，他的自作聪明成了自投罗网。

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可能被罗伯特捕获。
黄卫紧了紧鼻子，嗅到焦味，冲着味道飘来的方向举枪。
激光发射时短暂地映亮周围，他看到机器人就在身侧——罗伯特“金蝉脱壳”。
改换全新躯体的罗伯特一挥手，甩在黄卫脸上，他顿时晕过去。

那辆自动驾驶汽车尖叫着冲到黄卫女儿身上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跟妻子争吵。
他记得很清楚，早上起床统统都好好的，出门不久，两人就由于几句话拌嘴，愈演愈烈，遽然失落控。
他们停下来，女儿自顾自向前走，一脚踏空，坠入去世亡。
天下溘然失落去色彩。

没多久，黄卫离婚了，成为一名赏金猎人，介于特工和杀手之间，有一个卖力接洽的组织，但黄卫并非受命于谁。
他经手过许多危险的任务，总能幸运地全身而退。
当你不怕去世的时候，去世就开始怕你。
黄卫并没有求去世，不是在躲避，而是命运扼住了他的咽喉。

黄卫剧烈咳嗽几声，烟雾逐渐散去，他彷佛瞥见林立新抓起他掉落的激光枪，瞄准的是林卉——一定是梦，黄卫还在晕厥。

一束激光穿透林卉胸口，她像一根快要融化的烛炬垮掉了。

黄卫沉入一片玄色湖水，一直下潜。
等他再次醒来，房间已经可以视物，不见任何机器人，只剩他跟林立新。
黄卫试着站起来，脚下却没有支撑，刚刚立直，又向前跌倒，努力了几次，才扶墙站稳。
林立新比他强不到哪儿去，双眼茫然地看着前方，没有聚焦，两臂颓然下垂，右手挂着一只***。

不是梦！

“你做了什么？”黄卫推林立新一把，后者急速倒下来，抟在地上，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你杀了自己的女儿？”

林立新一声不响，失落魂落魄得厉害。
黄卫四下探求，却没有创造林卉的尸体，实验室的门洞开着，黄卫跌跌撞撞走出去，一间间屋子找过去，在走廊尽头的实验室撞见永生难忘的一幕：一副钢铁座椅，一个浑身散发着银光的机器人端坐其上，它的脚下有一座泛着红光的实验台；红光涌入它体内，仿佛血液；实验台阁下设有四截与刚才激战的房间相同的金属矮墩，向外满溢着干冰化成的白烟；机器人怀抱林卉——她的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截机器义体，上面插着几根金属管道，仿佛在为林卉续命。
她的眼睛展开，嘴唇张翕不止。
罗伯特正在读取林卉的大脑。
黄卫想要冲过去阻挡，双脚却牢牢地黏在地上，拔不起来。
统统都来不及了。

撞击发生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跟妻子争吵，眼睁睁地目视女儿腾空，翻滚，坠落，掉入去世亡的深渊。
统统都来不及了。

罗伯特身上的赤色逐渐褪去，眼睛关闭。
黄卫对机器和系统理解不多，以为罗伯特正在更新后重启，但是没有听见发动的响声。
林卉的眼睛随之闭上。

“统统都结束了。
”林立新站在黄卫身后，“你的任务完成了。
”

黄卫使劲盯着林立新看了一眼，转身往外走。
他很想浇两口烈酒，最好是去热闹的酒吧，比如“桀斯”，那个女歌手还没放工吧，或容许以请她喝一杯。

“行动代号是我拟的，”林立新说，“你知道什么是宏吗？宏是一系列命令组织在一起，作为一个单独命令完成特界说务。
我们本日晚上所做的都是为了录制宏和调用宏。
根本没有后门——相反，罗伯特可以设置许多备份（分身），触及全体网络，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监视之下。
想要彻底击溃它，唯有让它自动关闭防御系统。
林卉脑筋里不是钥匙，而是炸弹，于罗伯特读取时引爆。
这便是那个特界说务，我们的行为便是一系列命令，让罗伯特终极实行，包括你、我、林卉，包括对你的筛选（精良的职业素养以及因车祸去世去的女儿），包括你的对抗和我的射杀，我们做得越多越逼真，罗伯特中计的概率越大。
可以说，这是一个宏不雅观的宏。
”

“这便是你杀去世女儿的逻辑？”

“我们都知道眼看女儿去世去是什么滋味。
”林立新说完把枪顶住太阳穴。
砰。
林立新脑袋顺着射击的方向猛地一甩，仿佛撞墙之后的反弹。
黄卫惊异于自己竟然没有阻拦，林立新从一开始就等待着这一枪，这是属于他的宏。

对付人类来说，爱是最普通最直接的表达，尤其是父母对子女的爱。
这个天经地义的征象同样会被机器人捕捉到，在它的思维里面，这便是一种宏——仿佛遵照着某种严密的指令，他爱她，他不会侵害他。
在它的思维里面，人类的爱便是宏。

黄卫从尸体手中拾回激光枪，掖进枪托，顺便取出酒壶，把剩余的存量倒在地上。
走出实验室。
不知走了多久，黄卫瞥见停在路边的老伙计，黄卫拉开门坐进去。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自动驾驶汽车，但是女儿去世第二年，他就很没骨气地提了这辆车，他的老伙计。
我们都没有自己想象中倔强和年夜胆，也没有保持长久愤怒的力量。
贰问心无愧地享受着科技的便捷，空出来的脑筋可以胡思乱想：我们的生平充满各种各样的宏，至少他的每次行动都是一个详细的宏。
去世亡也是一个宏，经历出生、发展，收成、失落去的宏。
我们从一个目的到另一个目的——与人工智能不同的是，我们拥有漫无目的的时候——从一个宏到另一个宏。

“桀斯”酒吧人声鼎沸，越夜越狂野。
人们被技能裹挟着前行，但总有一些习气和秉性一以贯之。

女主唱见黄卫回来，破天荒地冲他招手，她在唱一首中文歌，一首老歌，伍佰的《晚风》：逐步吹，轻轻送，人生路，你就走……

黄卫坐在吧台旁，机器人酒保送来一杯烈性酒，“我猜你现在想要来点猛的。
”

“没错。
”黄卫端起羽觞一饮而尽。

“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
”黄卫支付了酒钱，“请女主唱。
”

没等女孩唱完，黄卫踉踉跄跄出门，耳畔立时清净下来，里外仿佛两个天下。

（完）

编者按

《行动代号：宏》是一篇人工智能题材的小说。
一个赏金猎人和一对父女。
踏上对抗觉醒机器人的旅途。
然而在旅途终点，父亲为了大义，不惜以自己的女儿作为代价，消灭了人工智能。
末了父亲自尽去陪伴去世去的女儿。
生命的旅途既短暂又困难，只有爱才能照亮这段旅途，让人不会迷路。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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